【钤光】海棠 · 等一个人(上)(短文)

他在等着某个人,但他不记得那个人是谁。

1.

公孙钤是个名动四方的才子,琴棋书画,无一不精,而这四样技艺中最受众人追捧的就是作画。一画千金用在公孙钤身上一点都不为过,不知有多少人抢破了头,只为求得他的一幅画作。

每位画师都有自己的专长,公孙钤也不例外。从第一次作画到如今,十年时光,他也数不清自己究竟画了多少幅海棠花。众人只知他擅画海棠,却不知公孙钤之所以能把海棠画得如此传神,皆因他每日都会去郊外的一个山头,观察那里生长的海棠花,海棠的万千姿态,他早已了然于心。

在那漫山的海棠花中,只有一株是特别的。

它是公孙钤的至爱,也是公孙钤的秘密。

之所以是秘密,因为它不仅仅是一株海棠花,更是一个少年,他的名字叫陵光;之所以是至爱,因为公孙钤第一次见到他化成人形的时候,就知道,即使自己画上十年,也画不出少年万分之一的美。

十年来,陵光从来不让公孙钤画自己,因为他嫌弃公孙钤画技拙劣,正因为如此,公孙钤才苦练画技,将海棠画得惟妙惟肖。他只是希望,有一天,自己能为陵光作画。

皇天不负有心人。十年后,陵光终于同意让公孙钤为自己作画。

“公孙钤,你能不能认真一点,把我画得好看一点!”陵光还是不满意公孙钤的画作,现在除了他,再没有人会对公孙钤的画挑三拣四了。

“可是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。”公孙钤十分耿直。

陵光拿起一根小树枝敲了一下公孙钤的脑袋:“什么你啊你的,懂不懂礼数?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怎么称呼我吗?”

“陵光……爷爷。”公孙钤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个称呼,“可是你看上去明明比我小!”

“我比你多活了一百个年头,你还不服吗?”陵光竭力维护自己的地位。

“我不服!你非要我这么称呼你的话,那下次别让我给你带糖葫芦!”公孙钤难得硬气了一回。

陵光被憋得说不出话,一张脸涨得粉嫩嫩的:“好吧好吧,不跟你计较了。你继续画吧。”

公孙钤俯下身继续安静地作画,只是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。

“公孙钤,你一定要把我画成这世上最美的海棠,然后让所有人都看到我。”陵光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期待。

你本来就是最美的。

公孙钤心里这么想,却没有说出口:“为什么要让所有人看到你?”

其实公孙钤并不想让陵光被别人看到。

身旁的陵光突然没了声音,公孙钤抬起头,看到陵光脸上没有了笑容,取而代之的是公孙钤不熟悉的哀伤。

“因为我在等一个人,等了一百年。”

公孙钤握住画笔的手一颤,一幅佳作就这么毁了。

“公孙钤!”陵光一下子气得跳了起来,心疼地看着被毁掉的画,“你故意的是不是!”

公孙钤没有理会他的怒气,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陵光,看得陵光心里发毛,没了言语。

“你在等的人,是谁?”

2.

相识十年,公孙钤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陵光,可是原来,十年也是不够的。在遇到自己之前,陵光已经活了那么多个十年。

陵光说,前世他也是个人,不止是个人,还是一个王,一个颓废的王。

陵光说,他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颓废了,他只记得有一个臣子,一个极为忠心的臣子,一直想把自己从泥沼中拉出来。

“那他成功了吗?”

“他死了。”

陵光说,也许是前世自己造孽太多,所以转世之时不能再做人,而是成了一株海棠。

陵光说,自己执念太深,所以才留住了这段记忆,他要找到那个人,可是他只能等,等那个人找来。

“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?”

“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
“那你怎么能认出他?”

“也许,也许他记得我。”

公孙钤想说你别傻了,如果那个人真的记得,又怎么会让你独自守候了一百年?可是,公孙钤心疼陵光的执着:“你会等到的,我帮你。”

陵光笑了,几个花骨朵绽放开来,在微风中轻晃着。如果可以,公孙钤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,只求时光永驻。

“公孙钤,昨晚我看到山下有人放河灯,我也要!”陵光摇着公孙钤的袖子撒娇。

公孙钤皱眉:“山上又没有河。”

陵光瞪了他一眼,然后缩到树根底下画圈圈去了。

晚间,公孙钤给陵光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孔明灯,陵光高兴地手舞足蹈。

公孙钤在上面题了一句词:山有木兮木有枝。

陵光接过公孙钤手中的笔,在旁边写上:公孙钤是大白痴!

公孙钤气昏,但看着陵光天真的笑,也许他真的看不懂吧。

“公孙钤,听说山下流行一种新的胭脂,你快买来给我!”

公孙钤尴尬地来到胭脂摊前。小贩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,忽而又眼睛一亮,这不是才子公孙钤吗?公孙钤买胭脂,稀世奇闻!

“作画的红色颜料用完了,一时买不到合适的。”公孙钤一本正经地解释。

小贩笑眯眯地递上胭脂,当天,胭脂摊被抢购一空。公孙钤回到家后,书房里堆满了颜料店老板送来的红色颜料。

“公孙钤,你说为什么别的花都那么香,我却没有香气呢?”

“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是完美的。”公孙钤心想,他已经够美了,若还有香气,那……那就太招人喜欢了,不妥,不妥!

“不行,我得想办法。”

陵光跑去找隔壁的桂花姐姐借香,果不其然遭到了拒绝。看着陵光通红的双眼,公孙钤无奈地表示,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了。

第二天,公孙钤扛了一袋东西上山。陵光解开袋口系着的绳子,一阵香气涌了出来,原来公孙钤买了上百个香囊。

陵光笑嘻嘻地把香囊都挂在了自己的枝头:“公孙钤,以后这些香囊没香气了,该怎么办?”

“我给你买新的。”

陵光的眼中泛起泪光,公孙钤以为他终于开窍了,明白了自己的心意。

可是陵光却说——

“我成了第一株有香气的海棠花,他会来看我吗?”

公孙钤伸出的手又放回了身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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